05
“啪——”
手机应声落地,屏幕四碎。
“妈妈看好看好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寂静幽深的夜晚,一道道铃声响起,伴随着阴冷的气息钻进我耳朵。
理智被一点点侵蚀,我崩溃绝望捂着耳朵大喊大叫。
周围的叔叔伯伯陆陆续续接到同样的电话,他们也同爸爸那样先是面露惊恐。
紧接着,像失控一样对我拳打脚踢,恨不得将我打死。
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写满了愤怒。
“小赔钱货,你哥送你去哀牢山,你不去,那你就给老子死,给老子死!”
“他娘的狗娘养的,还敢反抗!”
“要怪就怪你自己考那么高分数!你就不该说
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个不要脸的畜牲,你给老子死!”
我的身体如同一个气球,被人踢来踢去,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身上的痛不及心里的痛,我早已麻木,感觉不到一丝疼。
明明已是夏夜,可我却犹如身处冬夜,浑身起鸡皮疙瘩,冷得发颤。
我绝望仰头扫过面容狰狞的一张张面孔,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虚弱地嘟囔了句。
“你们说的对,我确实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认命了。
我没有勇气能改变上一世的命运,如果再来一次,我绝不会接那通电话。
眼前渐渐泛白,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开睁眼,我发现我并没有死。
并且全身都被绷带缠绕,似乎是有人救了我,还细心地给我包扎了伤口。
不一会儿,屋子里进来一个女人。
——是邻居阿婶。
她走到床榻边,将我搂进怀里,忍不住哭了,声音里满是后怕和担忧。
“绵绵,你知不知道你烧了一天一夜啊!吓死阿婶了,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原来是发烧了,难怪我脑袋晕乎乎地发懵。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打量周围的一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是父亲祈愿我金榜题名的寺庙。
目光落回阿婶身上,她还是跟我记忆里一样胖乎乎的,很温暖,有母亲的味道。
死而后生后,我反而平静了,我安抚地冲阿婶笑笑询问她。
“阿婶,村子里那么多人想要我死,你是怎么救下我的?”
“他们想把你活埋了,我趁他们喝酒的时候下了迷药,把你偷偷运出来的,这会儿他们正到处找你呢!”
阿婶说着神色微怔,紧紧抓着我手臂叮嘱。
“绵绵,你听阿婶说,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这大学你也不能再上了,只要你出现在学校,他们就会找到你,你也别想着报警,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你看到那个疯女人了吗?如果你报警,就是她那个下场!”
我顺着阿婶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的狗笼里蜷缩着一个苟延残喘的女人。
她满头白发,头戴喜冠,身着喜服,脚上还有一双绣花鞋。
仔细打量那女人衣服下的身子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有的地方甚至还没有皮,裸露出鲜血的肉,小腹还高高隆起。
周围苍蝇缠绕,纵然已经历过生死,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差点呕出来。
外面开始淅沥沥的雨,衬托眼前场景格外的阴森恐怖。
“妈妈看好看好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诡异的铃声又响起来,这次是阿婶的手机。
我目光复杂地看向阿婶,她温柔地我笑笑,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
“绵绵放心,阿婶不接,我知道接了这通电话,阿婶可能就会和村里那些人一样失去良心。”
“不过阿婶还是很好奇,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既然阿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她,就当报答阿婶救命之恩。
哪怕她听后也恨不得杀我了,我也甘愿。
我凑到阿婶耳边,说出了电话里的那个秘密——
06
“原来说的是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婶听后面露惊恐,却意外地没有像村里那些人一样想要杀了我。
我想也许,只要不是通过那个诡异的电话得知真相,就不会失控吧。
“绵绵,阿婶知道了,你快走吧,再不走你爸爸他们就要找到这里了。”
阿婶不嫌弃我的呕吐物,替我顺了顺背,往我手里塞了几张红钞票,再三叮嘱。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报警,大学也不要上了,找个小地方好好活下去。”
我跪在地上朝阿婶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妈!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自小就没了母亲,阿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临走前回头看了眼阿婶,她依在门面送别我的眼神恋恋不舍。
她真的好像我想象中的母亲。
可是对不起阿婶,我没有听你的话。
满山的点燃火把,村民到处追寻我的下落,我朝小路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跑到市里的警局报了警,我才停了下来,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病房里,警察却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他们找到我口中的幸福村。
可那里没有一个人居住的痕迹。
山上的寺庙确实存在,但那里也没有我说的穿着喜服的女人。
我感到不可思议。
报了我爸爸和哥哥们的名字,可警察在系统查询中我家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又报了村民们的名字,诡异地是他们脸和系统上的对不上号。
并且系统记录里的有些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警察怀疑我精神错乱,让我拿出相关证件,我是逃出幸福村的,证件根本带在身上。
我只好语无伦次地解释说。
“姐姐,我身份证没有带身上,但是我是这次高考的省前三,你可查到的。”
警察在系统中果然查到了我的成绩,但由于我精神错乱的状态,他们给我验了血,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之后在我出院后,他们将我安排在了招待所。
因为我户口上的监护人已经在二十年前死了,一个姓‘赵’的清北老教授上门来说要领养我,供我读大学。
那个儒雅教授老泪纵横说他原先有个女儿,但她失踪下落不明了。
他问我愿不愿意上他的户口改个姓氏,认他为‘外公’。
我同意了。
并在外公的帮助下,我报了清北的法律系。
我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平淡地过下去,可就是在我大一开学的第一天。
我校门口见到了,我那本应该在二十年前死亡的爸爸!
他站在马路对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再睁眼,他又消失不见了,一切好像是我幻觉。
我脑袋轰隆一下,一片空白,冷汗浸湿了后背,心跳声咚咚作响。
我转身快步离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在下一个路口撞见了我大哥。
明明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出现?!真的是我记忆错乱吗?
京北夏夜酷暑难耐,我却寒毛直竖连着皮肤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我假装没看见大哥,继续往前走,在下一个路灯下我看见了二哥!
路灯照射下,投出他的影子。
紧接着爸爸和大哥也走了过来,三个人阴沉脸站在我面前。
他们都有人影!他们是人,他们没有死!
07
不是我精神错乱,幸福村的一切都是真的!
还不等我反应,他们蒙上了我的眼睛,堵住了我的嘴,将我塞进面包车里带了回去。
眼布被揭开,看清周围的人那一刻,我简直头皮发麻。
所有村民都活着,他们面露狰狞地看着我,身旁还围绕着几位穿着白大褂的人。
阿婶看到我,跑上前来哭着摇晃我的肩膀,脸上神色无比担忧。
“绵绵,你跑哪里去了?你生病了,你不能乱跑的,万一你失控伤了别人怎么办?”
我心里咯噔一下,诧异地喃喃问。
“阿婶,我生什么病了?不是你把我放跑的吗?”
众人听到我说这话面面相觑,爸爸眉头紧皱对身旁的白大褂说。
“我女儿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她竟然以为自己考上了清北,天天跑到学校去,还以为我们家暴她,跑去了警察局报案,认了别人作外公!”
“你们赶紧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吧,免得她偷跑出来打伤人!”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一一细数这些年我精神错乱时期干的坏事。
他们说,我恐吓村里小孩要把他送去哀牢山。
他们说,我把挖了大坑活埋了邻居,还制造出诡异电话铃声。
他们还说,我根本就没有参与高考,更不可能考进省前三。
我脑袋跟针扎一样疼。
好像我从逃出幸福村,遇到警察,遇到‘外公’都是我的臆想。
我脸色煞白,哆嗦着声音问阿婶。
“那山庙上的那个穿着喜服的疯女人呢?也是我的臆想吗?”
阿婶叹了口气,极为认真地点头。
“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你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么久,也时候该清醒了,我们村这个小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山庙,更没有你说的那个女人!”
听到这话,我垂下头,半响‘咯咯’地笑起来。
“是吗?阿婶,那我手上这块喜服布又是哪来的呢?”
“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想着骗我!”
众人看见我手上的红色布料,瞪大了双眼,父亲却还在狡辩。
“女儿,我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喜服布,你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你必须到精神病院去!”
闻言我唇角微微上扬,语气却带着无尽的痛苦嘶吼着。
“我看该去精神病院,是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牲!”
“别再狡辩了,我已经知道了,在幸福村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根本就不是我臆想!”
“我高考考进了省前三!清北的老教授无意间在招生办看到了我的资料,发现我和同他离家出走失踪二十年的女儿长得极为相似,那通诡异电话就是他打来的!”
“而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他不过就是在电话里问了一句——”
08
“村里有没有一个女人叫赵淑君?”
“你们听到这句话一个个都吓疯了,你们觉得是因为我分数考太高才引起外界注意!”
“你们害怕事情败露,把一切罪责都怪在我身上,恨不得我去死!”
“而山上那个被你们折磨的疯女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赵淑君!”
听到这话,父亲依旧强词夺理。
“女儿,你说那些都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故事,我是你亲生父亲,我怎么会害你呢?”
“亲生父亲?”
我又笑又哭地反问,“你们分得清楚,到底谁是我的父亲吗?”
“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侵犯过我母亲!只不过DNA显示我流着宁家的血,你们宁家才把认了回去!”
“可是爸,大哥,二哥,连你们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你们三个谁的种吧?”
“你们都以为我是你们各自的亲生女儿,所以才对我那么好!”
这些事都是我逃出幸福村,报警后得知的真相。
警方通过立案调查,发现村里的人和二十年前母亲失踪案件有关!
警方迅速出警,却发现整个幸福村人去楼空,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
包括村民名字都是借用别人的,在系统上根本就查不到。
警方让我耐心等待,因为犯罪的人不会让任何暴露自己的风险出现。
而我就是那个风险,我身上带着宁家人的DNA,并且拥有幸福村的记忆。
果不其然,在我开学后的第一天宁家人来找我了。
我在每个路口都留下了标记,警方根据我留下的标记包围了整个村庄。
所以我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和他们对峙。
村长见事情败露,直接对精神病院的白大褂说。
“行了,既然她什么都知道,就把他弄进精神病院吧!她接受过电视台的采访,算是个名人,我们不好弄死她,但只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一个精神病的话谁又会信?”
“医生,赶紧把这个赔钱货弄走,答应你的钱我会像以前一样转到你的账户上。”
那群戴着口罩的白大褂听到村长的话,却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动手。
村长急了。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拖走!”
对此,我忍不住笑出声,他们当然不会对我动手,因为他们是‘债主’假扮的白大褂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也该伏法了!”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特警支队倾巢而出,拿下了所有人。
见事情败露,阿婶吓得跪下来辩解。
“绵绵,我都是受他们教唆,我什么也没干啊!你忘了吗?是我救了你,是我帮助你逃跑的!”
听到这话,我指甲陷进肉里,一字一顿地喊着阿婶的名字。
“余花因!”
“到现在你还敢为自己开脱,你把我从幸福村放走,不过是你在赌,我若生,你就能金盆洗手脱离幸福村那个魔窟,我若死,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
“所有的一切幕后指使都是你!二十年了,你拐卖妇女儿童,利用她们在精神病院搞贷孕,坏事做尽,散尽天良!”
“我告诉你余花因,报应不是未到,是时候未到!你们转头看看,这群因为你丢失孩子的寻亲家属!”
白大褂们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又一张沧桑苦涩的脸。
其中一位年前男子猩红着眼,激动地给了余花因一巴掌。
“余花因,你还记得我吗?当年你将我拐走,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才找到家,可我的父母找我的路上死了!”
“你害我家破人亡,你个畜牲,你就该下地狱!”
……
半个月后,我作为拐卖案的代表,亲手将余花因等人送上了审判庭。
根据第二百四十条,余花因等人拐卖妇女、儿童罪属严重情节,被判处死刑。
走出法院后,我看着太阳的方向。
当初在幸福村山庙里,我朝母亲的方向磕了个头,对她说,我会再回去。
可没想到,等我再回去,她已经去世了……
我抹去眼泪,看着不远处拄着拐杖外公,心里暗暗道。
“妈,我为你报仇了,你放心,往后余生,我会照顾好外公的。”
那天太阳很大,很温暖,很有母亲的味道。
我想那就是母亲想要对我说的话,我的未来一片光明。
后来我大学毕业,成了一名律师,自愿服务于每一位寻亲家属。
对了,我叫赵念君。
想念‘淑君’的那个‘君’。
更新时间:2025-07-07 11:11:12